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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2/20

捨我其誰.擇善固執 張麗莉走過藝術經營十年心路

新聞剪影|典藏雜誌2000年8月號/秦雅君

「我開畫廊,不賠個十年是不可能的!」聽到這樣的豪語,你就知道做這個事業的人,非成功不可,而且一定讓它永續經營下去!這是臻品藝術中心幕後老板李臻餘的豪語,也是該中心女主人張麗莉在畫廊事業上勇往直前的信心來源。夫婦攜手為台灣藝術圈打下執著篇章,十分令人動容。台灣藝術市場雖然經歷了廿年以上的發展與累積,依舊不健全,生態環境的積弱與扭曲,常讓產業中人充滿無力感。能在這個領域中耕耘超過十年,而且依然不改其志,執著初衷,真是屈指可數。臻品藝術中心算是少數的堅持者之一,美麗的女當家張麗莉,明知不易為而為之的勇氣,擇善固執的毅力,一點也不讓鬚眉。

今年八月,臻品就要邁入第十一個年頭,在慶祝十歲生日的此時此刻,張麗莉在感恩與感慨中回首來時路,細數她一路走來的苦辣與酸甜。愛藝成狂,優商後築夢在藝園李臻餘夫婦與藝術結緣的起源是在大約十五、六年前,李家全家時正旅居海外,然而李臻餘本人則因為工作的關係住在台中,當時閒暇之際逛畫廊就是他最大的休閒,台中畫廊不多,因此李臻餘一有空就往台北跑。後來張麗莉返國投入建築業,成立了龍寶建設公司,夫婦倆在忙碌的工作之外,一起吃頓飯,去畫廊看看畫,也就成為小倆口共同的嗜好與習慣,即便是赴國外度假時,兩人也會相偕到畫廊或美術館走走。

一次張麗莉與李臻餘在結識一家畫廊所經營的幾位法國藝術家波菲爾、多索、金斯基等人,覺得他們的作品與國內的面貌十分不同,當時便奇發異想,希望引進國外精緻藝術創作品到台灣。「臻品藝術中心」,於焉誕生。張麗莉笑著說從「臻品」的公司名稱,便可看出成立畫廊的始作俑者是李臻餘的興趣與點子,除了中文名稱中有個臻字外,英文名稱「Galerie Pierre」取自李臻餘的法文名字。臻品成立後,甫自《雄獅美術》主編退下的王福東,在一九九二年應臻品邀請擔任藝術總監一職,這是臻品在市場景氣的起伏之中,走過長路的奠基關鍵期。精英雲集,鎖定台灣當代藝術由於同樣對推動台灣當代藝術充滿抱負與理想,張麗莉在與王福東經過多次縝密的討論後,臻品即開始積極贊助台灣年輕創作者,方式上除了每月固定收藏他們的作品外,每兩年為藝術家辦個展、出畫冊,並且不限制藝術家在其他畫廊展出,當時如此優渥的條件吸引了不少國內以及旅居海外的年輕創作者,包括黃銘哲、王福東、梅丁衍、曲德義、楊茂林、宮重文、李民中、楊仁明、鄭君殿,以及後期或短暫加入的莊 、馬浩、周邦玲、楊智富、陳威宏……等等多位極具個人創作特色的藝術新秀都是網羅的對象。

臻品對本身經營台灣當代藝術的定位與地位,正式確立。張麗莉猶記當年抱著一種「捨我其誰」的熱誠,真正是不計成本的投入,除了每月支付藝術家的龐大開銷外,也積極參與國外博覽會欲將國內創作推往國際,如此作為後來也掀起國內一陣畫廊代理藝術家的風潮。就衝著李臻餘一句:「我開臻品不賠個十年是不可能的。」張麗莉也給自己長期的付出找到一個很好的藉口。捨我其誰,投入鉅資義無反顧回想起那段時間,張麗莉仍然洋溢著參與台灣當代藝術重要決策的興奮感。不過兩年多下來,她開始思考這樣的方式對畫廊與創作者本身不見得是好的,因為定期辦展覽對少數不負責的創作者而言,可能在時間緊迫下勉強交出不盡滿意的作品,而對自我要求嚴格者則又是一種莫大壓力,在種種考量下,張麗莉決定將贊助形式改為代理,當時也面對面與藝術家溝通,明確訂出彼此的權利義務,不過一年之後代理制度也踩了煞車。

當時,整體景氣環境不佳,張麗莉思索,四、五年下來,臻品的虧損也已累積到新台幣四、五千萬元了,以她一個企業的經營者而言,為事業找出可長可久的營運方式,是她的責任,因此她邀集所有臻品代理的藝術家,告知她將終止代理的決定,她知道這條路不好走,也希望這份重擔自此是由畫廊與藝術家們一同來承擔,因為不願如此變化對藝術家造成突然的衝擊,代理制度又延續了半年才停止。永續經營,覓尋事業長久轉型如此的轉折相信對張麗莉與當時臻品所代理的藝術家都是一個沉重的過程,不過她對這些曾一同打拼的藝術夥伴們的支持與諒解感懷在心。因此在轉為默契式的合作之後,臻品同樣積極向收藏家、美術館推介作品,也不時贊助藝術家赴國外展出,理想未變,只是方式不同罷了。

雖然沒有了白紙黑字的約束,但藝術家在碰到有人想買作品時,還是會請之與臻品聯繫,如此的回饋之情,張麗莉同樣感受深刻。「我們當時積極辦展覽,從未期待很多人來買畫,只希望有很多人會來看畫。」然而當時為台灣當代藝術盡一分心力的熱情,確切曾因為位處中部,訊息總無法更廣泛被傳遞或注意,而令張麗莉萌生氣餒,但前進的腳步仍未稍停,臻品還是經常性的在參加藝術博覽會時,租下好幾個攤位,只展覽一個藝術家的作品,絲毫不以銷售作為優先考量,理想性格使然,所有的沮喪、不平也隨時間過去而雲淡風清。品味象徵,年輕畫家升級擔綱十年過去了,臻品所推介過的諸多藝術家,也漸漸從「年輕輩」跨入了「中青輩」的階段,這些藝術家如今也漸受美術館的肯定與國際藝壇的注意,也印證了當年的品味與眼光,於此張麗莉與有榮焉,心中由然升起喜悅寬慰之感。

而「臻品」此一名稱,近年來也成為許多建築案競相使用的形象文宣,顯見在多數人印象中「臻品」已成為高品味精品的代名詞,「當初要是我們把臻品註冊在建築業下,一定可以收到不少權利金。」她不禁笑著說道。近年來,台灣藝術市場經歷快速的潮流更迭,台灣前輩畫家、大陸作品、海外華人等等峰擁而起,眼見第一、第二市場積極徵逐所謂的熱門品類,臻品藝術中心難道從未有改弦更張的想法?面對這樣的問題,張麗莉語帶堅定:「或許我的堅持已經變成了固執,但我始終覺得台灣這群中青輩藝術家的舞台已經太少了,因此臻品更不能放棄此一方向。」回想當年開始推動當代藝術市場之時,正是台灣解嚴後不久,此時期各項藝文創作者如同出了籠的鳥兒般自由舒展思想及創意,或批判過往種種的不公不義,或探討以往被視之為禁地的領域,藝術創作者亦然,因此此一時期的藝術作品便成為時代的一份紀錄,也將會是後代發掘探討歷史文化的重要材料。曾經常居海外的張麗莉清楚自己只能在台灣找到「根」的感覺,自己的成就與金錢都在這塊土地取得,因此對台灣更有一分濃厚的責任與情感,而積極為台灣保留一份思想、文化與藝術的史料,便是她對母土的情感回饋。

熱愛土地,保留台灣創作紀錄除了陪伴著一路走來的中生代藝術家,張麗莉同樣關心即將接棒的新一代創作者,因此臻品每年均會舉辦一檔新人展。透過檢視作品,以及與面對面的交談,張麗莉經常可以覺知對方會否在創作這條路上持續走下去,在創作面貌之外,人品以及執著一直是她很在乎的質素。不論是中青輩或年輕人,張麗莉在長期觀察台灣創作者的發展軌跡之後,也想對之提出一些提醒:「許多對自己要求嚴格的創作者,在自己作品被欣賞時,經常會產生一種焦慮,因為希望自己時時走在觀眾前面,所以一受到市場肯定便亟欲尋求突破或改變,但這種為改變而改變的結果,經常是不成熟,也不自然的,這是創作者需要反思的問題。」從一個藝術愛好者、收藏家,以至投身畫廊經營,如此的身分轉變所為何來?「在氣餒的時候,我也會自問為麼要開畫廊?每年幾百萬的投入,很足以讓自己盡情享受作個收藏家的感覺了。

但是因為經營畫廊讓我們在作品之外與藝術家們更直接的接觸,經常在作品背後的東西更能觸動心靈深處,使我們覺得只單純作一個收藏家,已不足以滿足我們對藝術的喜愛。」融會貫通,藝術建築互蒙其惠在經營畫廊的過程中,張麗莉亦日漸感受到這份經驗對她在建築業的經營上也有深刻的影響,「在認識了這些藝術家之後,我也漸漸覺得自己從事建築,也像是在創作,只是我作是實用性的作品。在建築的領域裡,除了外型的美感之外,我往往會去思索內中居者的需求﹔不過僅僅單純滿足消費者的需求是不夠的,我會將自己的思考定位也融入在其中,並作周延縝密的規劃,也因此我們的個案是有與人互動的關係在裡面,也才能獲得叫好叫座的成績。」即使經營畫廊一直處於付出的狀態,但將藝術創作的觀念導入本業裡,也讓龍寶建設在同業中獨樹一格,收穫仍然是豐實的。

三千多個日子裡,無論外在環境如何的變化,從未影響張麗莉對臻品的定位與方向,但去年的一場「九二一大地震」卻著實鬆動了她根深蒂固的一些想法。震災後龍寶建設與臻品藝術中心亦透過各種方式希望為災區盡些心力,此時張麗莉也接觸到一份刊物──《鄉親報》,是由一群在震災發生後放下工作的年輕人所創辦,目的是希望能給予災民一些精神的慰藉,也想把災民的心聲傳遞至外界,卻因為經費的短缺而四處募款,此外持續關注在地文化的《水沙連》雜誌,也因震災後少了官方的補助而面臨停刊的危機,雖然臻品後來也辦了一場義賣展出,將收入捐給《水沙連》雜誌,但也僅能救急。「他們要得真的不多,我不禁想到投入於畫廊的資金,經常只服務了衣食無虞的藝術愛好者,而在我能力有限之際,可不可以也撥出一部份來幫助這些關懷市井小民的文化工作者?」感恩回饋,分出資源給公益族群經營畫廊只為關心台灣的藝術創作,及希望有更多人喜愛藝術,而面對如此心靈的衝擊,張麗莉開始認真思索,如果畫廊能以更長的時間去規劃出一檔精采的展出,展覽的時間也能延長一些,如此同樣提供了一個優質的藝文空間,但摒除了頻繁的展覽更替所節餘下來的資源,或許更有餘力去協助這些用心於公益的族群。此時此刻張麗莉心中還充滿一個個問號,也需要更多的沉澱與思考才能作出最好的決定。其實在張麗莉心目中,藝術的目的是為了與人產生共鳴,也是經過人與人的互動才能完成所謂的藝術,因此「人」終究是最重要的因子,無論期望提供一個優質的居住空間、一方領會藝術創作的樂土,亦或是一個更親切有情的生活環境,都是來自於同樣的信念,因此無論她或臻品未來的路將朝哪一個方向前進,都將是不改她愛台灣的初衷。